[Replay．103] 當我重看黑帆時我在看什麼 03
黑帆每一集資訊量都非常大，大到如果你中間跳過一集沒看，很可能會發現當下事態已經發展的和你記憶中的很不一樣。可同時如果你仔細回頭去檢視每一起事件的發展，會發現它們環環相扣，一起事件之所以發生，原因很可能在上一集或上上一集就已經埋下了伏筆，只是那時候觀眾還沒有意識到而已。用這個脈絡去看會發現第一季埋了非常大量第二季才會引燃的事件的種種引線。我甚至認為以這部的訊息量之大要到103的這集才算是整個故事的正式開始，以下這篇字數爆表的文章說明了我認為的理由。
劇情與角色
在Miranda面前的Flint不是這座島上所有人眼中的Flint，而是只有她一個人認識的James，從很多小細節中可以察覺出來兩種角色形象在細節上的不同。102最後Miranda在James進屋後吩咐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靴子脫了，這集開頭他醒來沒有急著套上靴子，赤著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分外能讓人感受到他在這個空間之內不需要那麼多偽裝，可以保持著一種相對放鬆的狀態待在這裡。
整個Miranda和James待在一起的場景，這裡的James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孩子氣。前晚受了那麼重的傷不說就跑去睡覺，隔天傷口破裂血都流到地上了還不自知，Miranda幫他重新包扎傷處時抱怨那麼糟糕的技術可能不是出自醉鬼或眼睛不好的人手裡，James還有心情半開玩笑說他覺得兩者都是。這整段重看時讓我忍不住猜側Miranda和James或許是有年紀差的，或說如果James在Miranda總是如此，難怪Miranda待他總忍不住用一副保護者的態度對待他。（有關年紀話題，在下面的歷史標題下還有延伸討論）
James從這集開始帶書回來送Miranda，他很努力想要討好她，想讓她開心。可是她唯一想要的，卻是他給不了的。Miranda在這集中暗示她想要把James留在身邊，過上只有他們兩個人的簡單生活。她聽到James興高釆烈提起他追蹤到Urca de lima的航程表時臉上黯然的神情已說明一切。這也是重看黑帆很虐的地方，知道一切的觀眾如我已經明白為什麼James那麼興奮能夠進一步得到Urca的線索－－他離實現Thomas當年的理想又更進一步－－然而過了那麼漫長痛苦的十年，Miranda已經開始想要走出當年的陰霾，她打算開始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偏偏James還身陷其中，這也是他們之間分歧的其中一條線索。
如果說James這個特定面向的性格特質只能存在於Miranda面前，只能存在於那間屋子裡，這一點在他跨出門外向Miranda告知需要她幫忙收留重傷的Richard Guthrie時體現無遺。他在屋子裡對Miranda說話的態度還是James McGraw，留有可商量餘地；當他走出屋外、他的舵手Gates就在旁邊，他只能是Captain Flint，他請求Miranda收容人的語氣變成了不容拒絕的命令。
本來Flint打算讓Gates去借Hornigold的船，Gates會成為另外那艘船的船長，他們兩個人搭檔去搶Urca。Jack找到Gates，說服對方能夠成為Flint最強而有力的搭檔除了Vane這座島上不可能有別人。同時Vane本身也很不看好這件事，他一直把Flint當成自己的競爭對手，幫忙對方搶Urca在他看來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糟糕。這裡正是一個很有趣的對照，比對210裡的Vane來看，兩個同樣的角色中間經過的角色孤變化之大，一個角色成長如此之大卻從來不偏離角色的本質，讚美黑帆編劇和Zach McGowan。這時候的Vane的格局還很小，他看世界只有你的和我的之分。Jack正是利用了這點，他告訴Vane假如他幫助了Flint拿到金子，這座島上另外一個因此受益的人會怎麼想－－他指的是Eleanor。Vane正好和Eleanor幾次試圖在公事上和解都談不攏，Jack這個主意一出他自然立刻接受。
重看時發現Silver收買人心是有一定套路的。Silver會先讓對方相信自己和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的人，他會先說出自己的心聲－－但那其實不是他真正的心聲，只不過是為了要獲取對方信任而假裝是自己的心聲－－這是相當高明的說服方式。當他想要說服的人先聽到Silver的“心聲”後他們至少會放下一部分的戒心，去聽或有點意願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想要幹什麼。
Silver先透過Randall找到那些心懷不軌的船員，他透過讓他們相信自己對船長也懷有異議進而獲得他們的信任。當他獲得了這些人的信任，這些成為了他能夠拿來談判的籌碼。Billy原本連Silver說的話一句也不會聽，可是當Silver知道對方想要獲得的就是這些異議份子的名單，他搶先一步去收集來給對方，這就給了對方一個不得不聽他說話的絕佳理由。
Silver非常聰明的地方在於，前面他和Flint、Billy還有Gates一同在Eleanor辦公室裡商量要如何處置自己這個小偷，他知道其他人只要拿到航程對自己構成的威脅就不會太大，唯一的阻礙是Billy，Billy是那時說不能就這麼放任這個小偷在船上自由活動的反對者。Silver清楚知道自己要解決這個問題，他才會暫時能夠安全，因此他需要從解決Billy的困難 (Billy相信Silver會趁他們不注意時把他們在101公開欺騙所有船員的秘密講出來) 下手，他知道Billy擔心那些人知道這些秘密後會對船隊造成威脅，他替Billy找出那些人究竟是哪些人，這雖不足以讓Billy因此信任自己，起碼已經是個很好的開始。
Miranda和Pastor Lambrick在走廊上的對話和氛圍從第二次重看的時候就令人感覺別有深意。牧師說自己喜歡帶著講稿來找Miranda，他認為她每次的見解都充滿啟發性的見解。
Miranda: 'It is Christ’s love of sinners that gave him the strength to endure his agony. This, the truest from of love, love through suffering"… Do you believe this?Paster Lambrick: It’s not to be believed or disbelieved. It’s God’s gospel truth, is it not?
Thy navel is like a round goblet which wanteth not liquor.Thy belly is like a heap of wheat set about with lilies.Thy breasts are like two fawns, twins of a gazelle.Thy stature is like that of a palm tree and thy breasts like clusters of grapes.I will go up the palm tree and take hold of its fruits.
她在引用這整段時牧師全程用一種不懷好意同時又以為這種是某種暗示的眼神看著Miranda。這一段短短不到幾分鐘的場景講了非常多事情。首先，這裡和205中Thomas簽在沉思錄中的內容都用了一樣的用詞“truest love”，兩者背後所代表的是截然不同的價值觀。牧師講稿中代表當時普世價值，只有通過犧牲或受苦才能體現出其價值。Miranda對此表示自己的懷疑，她可能是想到了她的丈夫和James，也可能是表示她對這種價值觀的質疑。無論是哪種，都是一個與日後發展可供對照的有趣伏筆 (當然也是一個很大塊的玻璃碎片，我第一次想系統地重看時就是看到這集就虐得我再也看不再下去了，題外話。)
再者，Miranda引用了另外一段聖經的內文，當時牧師不懷好意的反應她應該是有注意到的，或者說她應該知道這會引起什麼質疑。她是想藉著同樣也是出自聖經中的文字提出質疑，既然你們對出自聖經中的文字深信不疑，那麼這段文字又作何解釋。總的來說，這段在我看來是很早就在為了故事的反轉高潮提前舖下的伏筆了。（另外有一篇也是對這段以神學觀點加以解釋的黑帆meta，推薦有空可讀。）
再者，Miranda引用了另外一段聖經的內文，當時牧師不懷好意的反應她應該是有注意到的，或者說她應該知道這會引起什麼質疑。她是想藉著同樣也是出自聖經中的文字提出質疑，既然你們對出自聖經中的文字深信不疑，那麼這段文字又作何解釋。總的來說，這段在我看來是很早就在為了故事的反轉高潮提前舖下的伏筆了。（另外有一篇也是對這段以神學觀點加以解釋的黑帆meta，推薦有空可讀。）
當Billy從Silver那裡知道了哪些人對Flint心懷不滿，他去找了Morley談話。對方說自己絕對不相信Singleton會做出那種事情，Billy說自己可是親眼見證者，難道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嗎。Morley才不情願說也許自己看錯了Singleton，但他絕對沒看錯Flint的為人。這裡透漏了很多線索，好比以前的Billy根本做不出這種當面撒謊的事情。這是Billy開始為了圓自己在船員面前撒的謊的小小開端。除此之外，Billy還清楚知道到自己在船員心中有多重要，重要到他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的份量可以扭曲對方原本相信為“事實”之事，在這裡他也許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可以利用的一點，但最少他是清楚自己在那些船員心目中的地位的。
主題與結構
這集開場始於Miranda的屋子，在Miranda在家中唸《沉思錄》中一段文字的獨白中結束。這集共有四段場景都是在Miranda家中發生，所有場景都非常重要，透過Miranda的視角－－也只有透過她的視角我們才有機會得以窺見Flint的內心世界，同時也是這個故事的核心和起源－－一開始讓觀眾知道Flint在Miranda面前（儘管這時候第一次看的人還不會知道她是誰）有著不同的一面；當Richard Guthrie問Miranda是Flint的誰時，她看似轉移話題似的拿起《沉思錄》要他讀一讀，同時這個舉動也暗示了這本書在這個故事及Flint的生命中的重要地位。Miranda和牧師的一番對談，談及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黑帆之中所有角色在不同情境中接二連三所面對的選擇考驗，是要相信你所堅信的，還是相信主流世界認為你該相信的？最後透過引用
I hear you say, 'How unlucky that this should happen to me.' But not at all. Perhaps say instead, 'How lucky I am that I am not broken by what has happened and I'm not afraid of what is about to happen.'為所有主要角色接下來將發生且在可預期的未來將面對之事，以一種極其美妙精確的方式拉開正式序幕。
歷史二三事
有關年紀差的題外話，先前我和朋友討論過Thomas和James的年齡差，當時朋友認為應該是沒有。可後來我陸續又和其他領域的朋友討論過此話題，我得出的結論他們至少有約兩、三歲左右的年齡差。原因是16-17世紀當時的社會主流價值觀來說成婚是一個人是否真正成年的象徵。當時的適婚年齡差不多在二十歲中段到二十歲末端，Thomas和Miranda相處的情況來看至少成婚了一段時間，James當時雖說是在拼事業，但以他所處階級來看締結一門好親事能讓他往上晉升其實是更容易的選項，因此可能他當時的年紀以適婚年齡來說算輕，也無意願以此為往上攀升的手段，當然性向又是另外一個潛在的因素。
當時的社會是長者為尊，貴族家庭握有實權的是家族裡的成年戶主，以Hamilton家族來說就是Alfred Hamilton本人，Thomas看似出身在良好家庭，擁有眾多資源，可當他尚沒有做出屬於自己的功蹟時，他只能是附屬在他父親底下的從屬，他當時努力追求自己的理想實現也是有意要儘快離開自己父親的羽翼之下。James在事業上看似擁有不錯的前景，可是他還沒有結婚，他在社會價值觀裡屬於“未成年”的那個分類，他是當時社會認為充滿希望，同時容易被各種誘惑給利用的年輕人族群。因此無論是從實際年紀或是當時社會價值觀來看，James相較於Thomas或Mirand都十分可能是相對年輕的那一個。
Gates代替自家船長去堡壘說服Hornigold時，他們聊起一個在愛丁堡的老朋友，談話中提及的James不是隨便哪個James，當然更不可能指的是Flint，他們說的是James Francis Edward Stuart，英格蘭王朝更迭歷史中的“The Old Pretender”。英國彼時正因為宗教信仰和掌權者分歧而局勢紛亂。
這些背景資訊可以說和故事的關連性只是次要，重要的是這段對話帶出了Hornigold和他手底下海盜並不是一般的海盜，不是前面兩集裡觀眾所認為為了討生活才成為的海盜。Hornigold他們原本都是在海軍底下做事的人，他們信奉的是天主教，也只認和他們同樣信仰天主教的國王為王。可1701年時議會立法禁止任何信奉天主教者得以繼任王位，信奉天主教的先王此前早因宗教問題被罷絀，同樣信天主教James只能流亡海外。（此時在位的是Queen Anne）
那些擁護James才是正統王位繼承人的人，也跟著從原本的職位被排擠出局。Hornigold在這段說出自己曾經答應那些跟著他的人，只要他們跟著自己，有一天他們會再度成為回復軍人身份，為了擁護正統的王權而戰。1715年那些和Hornigold一樣的想法的人有過一次可能翻轉命運機會，最終他們還是失敗了。（詳情可參考Jacobite rising of 1715）
因此，可以說Horingold一開始成為海盜的原因就和這座島上的許多人非常不同。他本來就不是贊同海盜的作風和生活方式才成為海盜，這種生活對他來說只是一時的屈就。後面幾季當他發現自己被給予可以不用過上一般海盜的生活方式時，他才會迫不及待把握良機。
第一季前三集每集都展示了海盜在真實世界運作的不同面向，好比第一集藉由Singleton罷免事件，展示了海盜船上的船長一職其實是在投票下產生的。102演示了海盜如何處理從商船上搶來的貨物。這集則藉著兩個不同船隊The Ranger和Warlus面臨一件只有合作才有可能達成目標的任務，讓觀眾看到不同的海盜群體之間是如何談判妥協彼此同意的條件來達成共識。
Fathoms Deep怎麼說
她們談到Captain Flint是一個太多人耳熟能詳的名字，因此我們很容易忽略Flint在黑帆一開始的時候和Elenoar的處境是非常相似的，看似握有大權，實際上很多事並不在他或她的掌控之內。好比Flint無法控制自己是不是會被船員投票罷免，他也無法控制要合作的對象是否為他的敵對船隊。Eleanor在面對Scott告知他們根本拿不出她答應要給Flint的那些武器和火藥時，她對此毫不擔心，當時她有信心在這種時候自己的父親會不得不出面幫忙－－這哪裡像是一個島上握有大權的貿易女首領會拿出的主意。
還提到這一集裡Miranda三次和男人的互動都全是和書本有關的場景。James把書當成禮物送給她，和來到家門口的牧師談論聖經，最後借書和唸書給在她家暫時養傷的Richard Guthrie聽。
Miranda和牧師的那整段對話所代表的價值觀，幾乎可說是individualism v.s. civilization。這點確實是這部劇很關鍵的核心。
另外還有一條她們沒有提及，我事後認為很重要的發現：三個不同男人與Miranda互動場景中，除了書本是他們各自的共同點，還有一點我認為也很重要－－Richard Guthrie和Pastor Lambrick都是文明社會裡定義的紳士。James一度也是，當他還在倫敦為女王的海軍奉獻心力的時候是。這不只是一層階級背景說明，而是透過這三者於文明社會中的身份隱晦暗示Miranda不只是有教養和學問的女人這麼簡單，她來自文明社會，來自Flint於101裡向Billy宣告文明世界就要來接收拿騷的那個地方。
還有一句如果不是她們提起，我很可能會因此漏掉的珍寶：“ Fuck you, Jack.”正是從這集開始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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